老杨的园子

老杨快退休了。作为他的晚辈同事，我很早就想，在他退休前为他写一篇文章。尽管并不珍贵，但却是发自肺腑的话语。今天终于得空行文，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。因为对老杨，我从心灵深处“高山仰止”！

老杨从教四十余年，一辈子与儿童打交道。从孩子们眼中的哥哥，到叔叔，到伯伯，直到现在的祖父，校园的一草一木见证了他从青年走向老年的队列，从当年意气风发的“小杨”变成今日如酒醇香的“老杨”。老杨对孩子们真的很好，这个“好”有很多内涵，比如说和蔼可亲，爱护有加，慈祥如祖父……先前没有跟老杨一个学校同事过，但每次见到，总觉得这是位平和的老师。在他即将退休的两年里，终于有幸跟他成为一校的同事，能够近距离地观察他。果然和我预见的一样，他从不发火，连桌子也不拍，不要说大声训斥孩子了。他会夸赞他们的衣服漂亮，会摸着孩子的头，称赞他发型很酷……

老杨爱孩子，也爱校园。他从教书那天起，就一直扎根在这所学校，尽管学校几易其址，几更其名。村民们都说老杨是学校的元老，老师们换了一茬又一茬，唯有老杨原地不动，大家都尊称他为前辈。的确如此，老杨了解学校的前世今生，每每有晚辈问及校史，他总能如数家珍。我曾经向他请教过校名的由来及文化渊源，他津津乐道，从南宋小康王逃难说起，说到康王蒙村里竹丛庇佑，免遭杀身之祸，因而感念其恩，见竹枝上有斑纹，赐名“斑竹”，后有佛门净地“斑竹庵”……我听老杨说这些的时候，就像一个孩童听一位老人讲故事，讲岁月，讲沧海桑田的变迁。

老杨是个画家，是个不出名的“名”画家。学校有个画室，他带领孩子们学画画，就像祖父手把手地教孙儿。一大早，总有孩子探头来问：“杨老师呢？”然后就一路小跑去了画室，他教他们画山水画，画肖像画，也画科技畅想画。老杨自己也画，他画伟人毛泽东，画得惟妙惟肖；他画五岳泰山风光，画得栩栩如生；他画江南水乡俏乌篷，仿佛能听到船老大吱吱呀呀摇橹声……他会把画用个夹子夹起来挂在门后的钉子上，眯起老花眼，细细打量，慢慢修改。他是个慢性子，总是从容地作画，从容地教学，从容地生活。我只恨自己生不逢时，错过了向老杨学画的时机，同时替孩子们欣喜，能有幸受教于老杨的门下，在这位不出名的“名”画家的画园里茁壮成长。

学校后院有一个菜园，老杨承包了一块地。双休日，他就辛勤地来菜地里耕耘。这个季节，丝瓜早已攀上了藤架，辣椒早已开起了小花，番茄也已孕育了果实……真正是“莫道农家耕耘早，柔情一抹送斜阳”。等到果实成熟了，他就送我们一些，分享他收获的喜悦。他还爱种些稀奇的玩意儿，像樱桃萝卜，个儿只较樱桃稍大些，可爱得很。不仅在农耕上，在对新事物的接受上，老杨也一点不输年轻人，他电脑玩得很好，崇尚网购，会合成照片，连聊微信也是一流的。

前几日，我把家里出了芽的蕃薯带到菜园里，胡乱地埋在一棵树下。老杨说这样不行，背阴处是不会有收获的，要种到阳光下来，并说会帮我重新种好的。我心想，本来也不指望有收成，闹着玩罢了。现在想来，对一个庄稼人来讲，播种是件认真的事儿，既然种下去，就要有收成。我突然觉着惭愧了，这般“敷衍”的态度，不要说农事，对人生恐怕也是无益的。我感谢老杨的“醍醐”。是的，跟年长的人一起做事，聆听他们的教诲，就像跟智者对话，他们会用累积的经验告诉你如何为人处事。岁月给予他们很多皱纹的同时，也馈赠了他们不少的智慧。

行文至尾，不晓得该怎样收笔。也许根本没有结束，就像可爱的老杨，会一辈子耕耘在校园，一辈子泼墨于画园，一辈子劳作于菜园……事实上，我从来没有当面地称呼过他 “老杨”，而总是颇为恭敬地叫他“杨老师”！